谢清在他背后摇了摇头，回转通天洞内。为了以防万一，他还是紧闭大门，又上到了二楼，盘膝坐好之后，在自己身周设了一道风障。

这样，在他失去知觉倒下之前，就会被挡住。

至于声音，他是不担心的。他早已习惯了从不呻吟出声。

……

即便谢清自认为安排得缜密，次日他走出大门的时候，苍白异常的脸色还是让曾城不由得吃惊。

“老师，你——”

“我去书楼。”谢清不等他问出口就打断了他，似乎是不经意地吩咐道，“你继续练功，还有，喂猫。”

“哦……”

曾城没有争辩，心情复杂地望着谢清的背影消失。

——老师大概以为，他和往常没什么两样吧？

——但他忘记问自己功课了呢……

并不需要想得太深，曾城也知道，给自己派的那些功课只是借口，谢清真正的目的，是不让他在夜间走进通天洞。

曾城叹了口气。

出于之前修行进境停滞的原因，曾城的性情早退去了急躁。哪怕他觉得表现不佳会令重视他的师长们失望，但修行之道，本来也充满了变数，能攀登到巅峰的人少之又少。

曾城并不拒绝接受自己不是能够升仙的那种人。

可是现在，他突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。

他看到自己尊敬的人日复一日地独自承受痛苦，而他却连一点忙都帮不上。

曾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，他决定拜谢清为师的真正原因。

决心是在很短的时间内下定的。

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谢清昏迷时毫无知觉的脸，和醒来后嘴角那一丝不明原因的笑容时。

或许在整个青城山的人眼里，“谢院长”都是一个强大、冷峻、不假辞色的人，但对于曾城来说，他实在太孤独，太需要别人的照料。

曾城从没有像现在这样，渴望着自己变强。

……

去了两次问剑亭，还有一趟试剑大会，但仍然没有一把剑的谢清，还是步行来到书楼的。

有一段时间没见的辛夷，不知为何态度有些生硬。

也许还是之前白筱筱的事，让她心里结了疙瘩。在这种事情上，女人总是有些多愁善感。

谢清想着，简单地点了点头，就径直走向自己过去的座位上。

“谢院长！”辛夷很快跟了过来，言辞冷冰冰的，“你坐在这里，可能会打扰到来书楼的弟子……”

这倒也不是虚言。

原本只活在传说中的谢院长，就在不久之前，独自一人强行冲入洛书院长的诛仙大阵，并当场斩杀了白虹道的掌门。随后又带着真传弟子前往天罗门，一举夺得了一甲子内的剑王绝鸣。

而且那个夺得剑王的弟子，甚至还不到神魂境界！

在他归来之后的当天就破境，被谢院长收作了第一个门下弟子！

这些事，即便内外门的弟子们都没有亲眼得见，但总能拐弯抹角地听到消息，然后在彼此绘声绘色地传说下，渐渐变得鲜活，带着奇丽的色彩。

此时的小弟子们，比刚刚经历完立派庆典时更渴望见到谢清。

想到之前发生的事，谢清对辛夷点了点头，以示赞同。

“那么我去后堂。”

“……也好。”辛夷沉吟了片刻才道。

待谢清来到后堂便知道，辛夷方才为什么沉吟。

这里所藏的典籍并非寻常弟子能够查阅的，因此少有人来，书架与卷轴玉简之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。

而且，因为没有一扇窗户的缘故，有一种沉闷的霉气袭人鼻端。

辛夷有些尴尬地挥了下衣袖，灰尘便像拧成了一根根乌色的绳子，顺着地面的板缝钻了下去。

“我不是不愿意打扫，”她还解释说，“只是有时候会忘记……”

“嗯。”想到她一直是一个人在书楼，谢清点头表示可以理解，随即瞥了一眼墙壁上固定的烛台。

“起火是不会的——你上次试过了。只要谢院长不嫌此地逼仄……”

“没关系。”谢清摇头道。逼仄自然无妨，没人打扰更是正中他下怀，“那么，需要誊写的典籍？”

辛夷想了想，指着东边靠墙的一排书架：“就从这边开始吧——说实话，后堂的典籍我也没有整理完，可能还需要谢院长帮忙分门别类，鉴别一下哪些该抄成书册，哪些誊进玉简中去。”

这就比环境本身更合谢清的心意了。他并不怕事情太过繁琐，由他经手的典籍越多，旁人就越无法搞清，他究竟看过了什么内容。

隐藏一片树叶最好的去处，就是树林本身。

只是希望，这片树林中，有他正在寻找的秘密。